书房里的世界观|余世存:在书房里,发现能够接近古人的心理了
来源:建投书局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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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pro9f8c7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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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 2020-04-2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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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房不仅是阅读的场所,还以书籍、物品和生活的点滴细节,创造出一个独属于读书人的精神世界。2020年“世界读书日”之际,由建投书局、大象纪录、腾讯视频联合出品的《书房里的世界观》第一季如约上线!我们邀请学者、诗人、作家、音乐人、舞蹈家与读者们分享他们的书房与阅读。
书房不仅是阅读的场所,还以书籍、物品和生活的点滴细节,创造出一个独属于读书人的精神世界。2020年“世界读书日”之际,由建投书局、大象记录、腾讯视频联合出品的《书房里的世界观》第一季如约上线!我们邀请学者、诗人、作家、音乐人、舞蹈家与读者们分享他们的书房与阅读。
本期节目,我们一起走进学者余世存的书房。
曾经有人问过我说:你的书房是什么样子?我说我的书房是流动的。因为这么多年我一直处于一种——说流浪可能太严重了,但是确实有一种流浪的感觉。我搬家就搬了一二十次,每搬一次家都要丢一些书,所以这些书都是后来陆陆续续又补充了一些,两三年前稳定下来才有了这个书房。
余世存和他的书房
这个书房里把我大学毕业以来的书都加起来,可能有五千册。书也是很杂,比如以前买的那种西方哲学和美学的书、西方诗歌的书很多,后来有很多中国文化类的书,比如说书架顶上那一排都是商周时期的出土文物图案的书,因为只是作为工具书用,很少打开。我楼上的这些书大部分是以中国文化为主,我楼下还有一个书房,有些是以前买的一些西方的书,但也是中国文化的书籍多。
我的书房利用率不是很高,它主要起一个收集的作用。我这几年写了有一二十本书,很少在书房里面写成。现在回忆起来大概只有《时间之书——二十四节气》那本书,还有《老子传》的修订是在书房写的。所以我每次去一些大学教授的家,就特别羡慕他们的那个书房整整齐齐。而且摆的参考资料查找都很方便。像我们这种稍微有点野生派的学者,就好像是野蛮生长,所以书房我也很难说我利用得有多好。感了。
书架
书房现在对我来讲就相当于一个起居室。我的孩子玩的时候,他能够在这么一个书房里面。还有很多我的邻居都知道,他们从这儿走过,都会从窗外看,我这儿有一排书架,他们就觉得好。用书装饰家,有种特别的味道,所以我觉得我可能也影响了他们。这个书房虽然我写作、读书利用得很少,但休闲的时候特别方便。经常抽出一本书,又让你觉得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。
我现在每天阅读纸质书的时间大概是三四个小时吧,也会读电子书,但是肯定没有纸书读的多,纸书你拿在手里随时知道写到哪了,这是三分之一还是二分之一,会知道作者叙述的节奏,对后面有期待,你随时掌控着这个事。可能读电子书的新一代的年轻人也不太在意这事。这就是一个习惯,我觉得还是纸的书拿的舒服。
一个自带”儿童区“的书房
这个书房还有一些很神奇的事情发生过,我曾经想找一本书找不着,因为现在书堆得没有大概的分类,所以找书不太容易。有一次有个朋友送了我一本毛泽东的老师黎锦熙写的《国语运动史纲》,半年之后我就发现找不着了,我要写一篇文章,特别需要那本书参考。因为那本书我读过,而且我知道我要找的资料是在大概是书的前半部分还是后半部分,在左边的页码上还是在右边的页码上,我都记得很清楚,但是就找不到那本书,结果我在这个书房里走来走去,走了大概有一两天的时间,突然有一次,我就莫名其妙地,闭着眼睛走到一排书架那儿,然后我一睁开眼睛,它就在我眼前,特别神奇。后来我写那篇文章写得特别顺手,所以我觉得这个书房它给我的是很新的感受。比如说,以前我很少读古人的诗,但后来发现原来书架上还有很多《唐诗别裁集》《清诗别裁集》。
《唐诗别裁集》
这些天隔离期,到院子里面待一待也好,在书房里面坐一坐也好,我打开古人编的别裁集一看,竖排的繁体字很有感觉,也很有味道,又能够理解古人的那种心境。因为现在经常读一些古人书觉得进入不了他们的世界,但是最近几年突然发现,在自己的书房反而能够接近古人的那种心理了,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感觉。
在院子里读书
谈阅读的意义:精神世界的丰富和牢靠,最主要来自阅读
我当然对阅读非常有信心,而且我觉得我这个人,虽然在很多同学和朋友看来,前半生不太成功,但是到现在为止,可能大家还是会承认,我选择的这条路虽然很艰难,但是还是走通了。通过阅读来谋生也好,或者让自己实现自己的理想也好,我觉得在这个意义上来讲,我做得还算及格,我觉得这都是得益于我的这种阅读经验,得益于我的阅读生活。
我后来也确实发现,跟我的同龄人相比,他们的知识储备和思维方式还停留在大学毕业的那几年,他们的知识没有更新,我可能走得太快了。比如我年轻的时候,我们知识结构里面是西方文化为主体的,中国文化只是用的。但后来我发现,我的阅读里面不仅仅仍然有西方文化的东西,其实也有大量的中国文化的东西,而且我们的那种思想资源从单一的,比如说五四新文化运动思想资源、西方科学理性的思想资源,又转向了包容兼容了中国文化的东西。我这些年写的中国时间的三部曲,还有对易经文化、对中国的干支纪年的研读,其实都是一种大的兼容。
这种阅读既使我能够跟读者更平和地交流,又能够让我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东西。说到阅读对我的意义,其实也具有励志性,我从2000年开始就没有进入任何体制,放弃了机关单位、媒体平台,包括一些私人企业的邀请,完全靠阅读写作谋生,现在总算安定下来了,也还算比较满意。虽然一再有人说时代不太好,写东西很难,其实从阅读的角度看,我觉得汉语写作有太多的空间、有太多的东西可写。
我们这大半生完全是受益于阅读,我们也应该提倡阅读是一种成功,而不是说看着社会上流行的那些短浅的成功。我们也都知道,以前在我们看来很成功的人经过三五年之后,都因为有这样那样的问题,从我们身边消失了,他们的问题,关键就是他们精神世界不够丰富、不够牢靠。这种精神世界的丰富和牢靠,最主要就是来自于有效的阅读。写作也好阅读也好,它确实既是安顿自我的方式,也能够有效地服务于周围的社会。
谈理想的阅读:如饥似渴的阅读,是青春的一种生命状态
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也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有过焦虑和自我怀疑。但是后来我遇到一个老先生,是桐城派的一个大家的后人,原名叫方管,笔名叫舒芜。这个文化大家其实没有正规的学历,也没有上过大学,但是他跟说他抗战期间在重庆,当时穷得每天只能用酱油泡饭吃。吃一碗酱油饭,就跑到书店里面看书,头发一两月都不理,长的要命。当时在书店里面看到的都是一样年龄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,都在书店里面看书,今天看到多少页,没有钱买不回去,就记住页码,明天再来看。这种阅读才是很多年轻人年轻时候应该具有的一种生存状态,他们不考虑哪年买房买车,或者说三年之后能不能买到房,他们只是考虑他们关心的:要如饥似渴地去从书中去寻找答案,甚至不一定去寻找答案,如饥似渴地阅读,本身就是青春期的一种生命状态。
因为这样的一段时光,他们后来才能够在社会当中脱颖而出。像舒芜那代人,他文凭没法跟西南联大的毕业生们比,也没法跟中央大学的毕业生比,但是他后来能够在文化界脱颖而出成为文化大家,用他的话说,都是得益于他年轻时候的那种阅读。
年轻人不要怀疑,阅读三五年的时间,甚至十年左右的时间,对你未来的人生一定有帮助。就像我现在经常跟一些年轻朋友讲的,不要大学刚毕业就开始立定你的物质目标,你需要有五年十年的游学时期。这种游学不一定去读个文凭,而是要跟更多的人交流,去阅读更多的东西,就是我们古人说的,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交四方朋友,我觉得这是年轻人需要取得的进入人生大门的几把钥匙。青春期的阅读,就应该是一种狂野的、如饥似渴的。
书房一角
至于碎片化阅读带来的一些问题,我觉得不需要多虑,只要一个人能够真的进入阅读的门槛,他知道阅读的乐趣,他自然会进入深度的阅读。我曾经劝过很多人:如果你们喜欢,你就认真地去找其中一本书,翻来覆去地读进去,那就会变成你自己的东西。我写《老子传》就是因为当时读《道德经》的次数太多了,后来发现其实我可以写那样的书,所以我就写了。同样去年出《己亥:余世存读龚自珍》也是,为了那本书,我把龚自珍的年谱、龚自珍的诗集著、龚自珍的传记看了太多太多了,后来自己俨然成了龚自珍的专家,我才能够动笔写书。但是首先刚开始的时候,你一定是出于兴趣。
谈书店:只有你进入了书店,你才知道世界之大
我这些年其实逛书店比较少。我记得大学刚毕业那段时间经常去书店,我原来在一中教书,鼓楼那个地方离三联书店、中国书店很近,基本上每个周末都往那边跑。所以我觉得逛书店应该是成为年轻人,包括读书人的一种朝圣之旅。因为只有你进入了书店,你才知道这个世界之大,知道人的思维和智慧的丰富。而不要觉得自己读了一本书、写了一本书,或者对一本书有特别的思考,就觉得自己可以秒杀天下了。因为年轻人容易狂妄,进书店就能够让自己的心理状态得到某种校正。所以我还是建议要去逛书店。
实体书店它不可能消失,因为我们个人的阅读或者购书还是需要实体书店的体验。这次疫情虽然对实体书店的冲击很大,但是我希望全社会都来关心,大家共同帮忙,让实体书店更好地生存下去。
我觉得书店人,他首先是心态要更从容一点,当然优雅也是其中应有之意。而且他对书要比较了解,他应该有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阅读和跟读者、作者们打交道,这样有利于提升他自身的生命感觉和职业感觉。书店人应该有一种骄傲、荣誉感,他卖的商品跟社会一般的商品是不太一样的,在这个意义上讲,我们的书店人应该有一种身份的认同感和自豪感。
一家好的书店首先要让读者进去能够坐下来赖着不走。所以我觉得书店对买书人来讲应该很舒适,他进去觉得很温暖、亲切。他愿意说我想好了本来今天要买一本什么书,但是进去的时候发现其实吸引到我的是其他更多的东西。所以我本来只想花一百块钱买两本书,但是我进去反而买了三百块钱五六本书,而且很开心。我觉得让读者有这种体验就比较好。
谈书与人:大半生阅读发生过很多奇特的故事
我有几年跟舒芜先生交往很多,到老先生家去借书,借过一本茨威格的《昨日的世界:一个欧洲人的回忆》。因为书是三联书店刚刚出的,舒芜先生很快就读完了,而且他读那本书划了很多线。我拿回去读,没有读完我就发现那本书丢了。舒芜的女儿后来跟我讲,她说我爸爸接到你的道歉信非常不高兴,老先生说我做了那么多笔记,本来想抄成卡片,结果就把书弄丢了。老先生一个星期吃饭都吃得不香,我特别内疚难过。后来我回老家,去我二姐夫家发现,居然是我二姐夫把这本书顺回老家了。我后来把我二姐夫批评了一顿,我说你拿我的书也没告诉我,而且你应该知道这本书是我借别人的书。特别特别可惜。因为这件事让我后来写了一篇《我的世纪的华宴》。
我们大半生阅读其实有很多类似这种很奇特的故事。因为喜欢穆旦,我打开了一个世界,我们认识了穆旦的夫人、穆旦的女儿、穆旦的朋友们。有一次在新街口等公交车的时候遇到郑敏的女儿,郑敏是北师大的教授,也是“九叶派”的著名诗人。然后我们就谈起来了,我说我比较喜欢穆旦,她就问你喜欢穆旦的哪一句诗,结果我们不约而同地把喜欢的那句诗读出来了,而且是一样的。那句诗叫“这才知道我全部的努力,不过完成了普通人的生活”。这句话,当时对我们的触动特别大,我觉得这也是让一个年轻人走向成熟的一个比较好的诗。我没想到,跟一个诗人的女儿在一起交流,这句诗居然能够引起这样大的共鸣。
可能越来越多的苗头和倾向表明我们人类文明会住进移动互联网络,书的电子化不可阻挡,所以传统的纸质阅读反而会变得更有价值,以后我们读纸质书,可能更有艺术欣赏、生命参与的感觉。有些工具类、参考类的书,可能更多地以电子书的面目呈现,但有些特别好的书,它既可能是电子书,也更应该是更为精致、更为讲究的纸质书。这样我们对书的阅读和观感会更为丰富,不仅仅是一种把它当作功利性的来使用对待,而且确实是像中国古人讲的要敬惜字纸一样,有一种敬畏之心。当我们翻开那些书的时候,就有一种庄重感。我觉得这也是阅读的一种很好的体验。
谈理想生活:我的理想生活,就是阅读、抄书
我的理想生活,就是阅读、抄书。抄书特别好玩,我也见过有些前辈学者,他们抄读书卡片的勤奋程度,我们是难以想象的。看钱钟书的读书笔记,你没想到他能抄那么多。
我和我的同学在大学期间发现了穆旦,但是穆旦当时在国内还没有出版,所以我们只能从图书馆里面找以前的老版本,借来之后就把他的诗全部抄下来。所以后来穆旦的诗我还是大段大段会背诵。因为抄的过程就有一个记忆的过程,用最原始的办法、用笨办法抄下来,这样它变成你的东西的概率才会大一点。这个特别值得提倡,笔墨纸砚也好、钢笔也好、毛笔也好,抄一抄,会特别有乐趣。
我曾经很无聊的状态下抄杜甫王维的诗、抄五言诗,抄了很多很多,后来发现抄的过程中你就进入了状态,而且你抄下来的东西其实也是变成自己的一种小文创产品,送给朋友都很好。